与安德鲁王子共进晚餐
约克公爵安德鲁王子(Prince Andrew, Duke of York)再有15分钟就该到了,而我此刻正为一件严重违反礼仪的事情烦恼。公爵的新闻秘书事先打电话来说,他本人、公爵的私人秘书以及英国驻纽约总领事将陪同公爵一道前来。考虑到就餐人数意外增加,白金汉宫愿为这顿饭买单。与英国《金融时报》共进午餐或晚餐的规则很明确:我们买单。但他们不该只字不提会有5个人一起就餐。
幸运的是,哈里?奇普里亚尼(Harry Cipriani)餐厅的员工们已习惯于在最后一刻仍为苛求的客人提供方便。餐厅领班答应,他们可以准备两份账单:一份开给《金融时报》和英国王位第四顺位继承人;一份开给后者的随从。
奇普里亚尼餐厅坐落在纽约中央公园(Central Park)的东南角,服务对象是曼哈顿的精英阶层。紧凑而开放的用餐空间,似乎专为到此处炫耀的出版商、交易撮合人和广告商设计。我听人说,公爵不喜欢华丽的餐厅,所以我以为他们订了一间不显眼的包间。结果却相反,我们的餐桌是张贵宾桌,正好处在人头攒动的餐厅中央。这里的每个人都在彰显自己的存在:一位男士笨拙的拍了拍另一位男士的后背以示问候;打过肉毒素的脸颊被亲来亲去;餐厅领班也在和他的常客们拉家常。
餐厅里面没多少地方可待,因此我走到门外。恰在这时,我看到领事馆一辆带有有色车窗的雪佛兰凯雷德(Chevy Escalade)停在了第五大道(Fifth Avenue)上。公爵从车里探出身,快步走进餐厅。他的几位保镖则消失在人群中。公爵在桌前坐下,但随即认定这张桌子太大了。由于总领事留在领事馆没来,因此我们只有4个人就餐。公爵建议我们选择旁边一张较小的桌子。我们在那张桌子前挤坐下来,膝盖几乎挨着膝盖,一脸困惑的侍者们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。
公爵目前正在纽约对多家金融公司和监管机构作旋风式巡访,身份是英国国际贸易和投资特别代表。这一角色一半是大使,一半是旅行推销员,你在商界或政府的其它领域找不到明显与之类似的岗位。因此,我首先问的就是他如何定义这一角色。
公爵说:“它代表着王室对商界的支持。”正如温莎家族(The House of Windsor)的其他成员可能会对芭蕾舞团或无家可归者伸出援手一样,“商界也需要有人来关注”。
公爵是在2001年走马上任的。此前,他曾在英国皇家海军服役22年。福克兰群岛战争期间,他执行过多次直升机飞行任务。他承认自己当时是被“拉去充数”的,因为他认为自己在海军的工作也可由一名非王室军官来承担。另一方面,特别代表的角色却为他提供了机会,去做一些只有王室成员可以做的事情。
他得意的说道:“遗憾的是,军官是具有进取精神的。因此,我们更喜欢在接受既定议程后,把它推进到超出我们最初设想、或我们曾认为有些过分的程度。”
去年,他的工作日程包括628项公务活动,比他在2005年参加的多一倍。他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,为英国石油(BP)、国际电力(International Power)、伦敦劳合社(Lloyd's of London)和力拓(Rio Tinto)之类的公司敲开大门,从阿尔及利亚到乌兰巴托都留下了他的身影。对于“军事与工业复合体”(military-industrial complex)的概念,这位前海军军官给出了独特的、英国式的诠释。
一位侍者走近前来问我们喝点什么,滴酒不沾的公爵点了杯蒸馏水。虽然奇普里亚尼餐厅的标识是以一位摇鸡尾酒的酒保为主题,但公爵和我都不打算点该餐厅的招牌酒??20美元一杯的贝里尼酒(Bellinis)。
我问他,过去管理飞行中队的经历对他现在的工作有多大帮助?“哦,毫无疑问会有帮助,但这是从非商业导向的角度来看。在我驾驶直升机把武器送往目的地时,我有这样一种感觉:我是在从事最精英的职业。明白吗?”他在结尾多问了一句,以示强调。公爵的话风干脆有力,这也许并不令人意外,因为他是从女王那里学的标准英语(Queen's English)。
他继续说道:“我们[海军]注意到,90%的国际贸易都是通过海上进行。不过,直到我离开海军、接触商界并开始了解那些集装箱里装的东西时,我才更加清楚的认识到,商业是繁荣之船的‘轮机舱'。”
公爵说,在走上新岗位后的头三年,他要花部分时间来学习商业基础知识。但如今他发现,已有数位贸易部长和贸易部官员先后离职,而他却仍然在任。在仔细斟酌措辞后,他大胆的说道:“我现在的商业智慧可以说比他们略高一些,所以我才能在这个位子上连任。”
我又问道,如今人们对商界和政府的信任度都处在历史低点,那么公爵既非商人又非政客的事实,是否是他的另一项优势?他顿了一下,再次斟酌了下措辞。“我对此的回答是,‘没错'。就现阶段发生的许多事情而言,人们更愿意来寻求我的帮助,而不是别人。”他又顿了顿。“可以说,人们依然更信任我们,而不是更信任政府。我没有任何政治上的意愿和愿望。我的愿望就是尽我所能为英国服务、为英国争取最大利益。”
公爵今年49岁,头发已经斑白,但他身上那套极为合身的深色西装,令坐在桌前的他显得英气逼人。他叉起一个黄油卷,填在面包卷里,然后详细谈起他的这一“自雇”岗位。他说:“我不是在为别人打工。”他称自己的工作是帮助英国商界提升综合实力,以便与背后有游说集团支持的国际对手展开竞争。
“通过摸清他们想要达成的目标、并在合适的时间出现在合适的地点,我就能够游说他们,让他们感受到罗尔斯?罗伊斯(Rolls-Royce)的优势。这是为了敲开大门,方便罗尔斯?罗伊斯进入。通用电气(GE)的游说者同我们一样高效,甚至做得更好……”他顿了顿,然后用军事行为打了个比方,来阐明自己的观点。“比方说你正与美国交战,他们能够带的枪支要比我们多一、两支,那么我们就必须打得聪明一些。明白吗?所以说,这是一门关于智慧的艺术。”
他在谈话中频频引用海军的事情来作类比:“一艘已经靠港的船是根本不需要船长的”,“我的作用体现在白金汉宫之外,体现在我起航出海之时”。
我建议他,或许可以写一本商业指南,收录这诸多带有航海色彩的智语,使它能够像莎士比亚领导力课程或《圣女贞德》(Joan of Arc)等同类书籍一样,出现在机场的书架上。公爵说:“我无需写这样的书。”他向我透露,在他多年的商旅生涯中,《孙子兵法》一直陪伴着他,“而且,这本书应该出现在每一位商人的公文包里”。
侍者再次走到桌前,于是我们把目光转到了菜单上。公爵要与相关方面近距离会面,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。若是不小心点到一只难以下嘴的对虾,就有可能错过会面时间;大蒜和贝类自然也不属公爵当点的食物。作为一位王子,他的口味似乎清淡得令人失望。
他点了一份“火腿锔Tagliolini”(Tagliolini是一种意大利扁平细面条)。侍者问他要选择绿色的面条还是白色的面条。“无所谓。我想我们选绿色的,可以吗?哪种颜色的在你们这里最受欢迎?”白色的,侍者答道。“那我就选白色的。”
他转身问我:“你需要点三道菜吗?因为,如果你要点的话……”我没有选择开胃菜,只是点了一道蘑菇烩饭。
我认为,纽约对他来说是与众不同的一站。因为在他多年来所到过的其它地方,他需要付出更多努力才能帮助英国公司敲开大门。他承认道:“这里几乎不需要我的干预。”作为阿布扎比王储(the crown prince of Abu Dhabi)等人的朋友,他可以说对中东和亚洲更为熟悉。在今年8月苏格兰方面释放洛克比空难制造者一事引发争议前,安德鲁王子曾被考虑作为英国的代表,出席利比亚方面的庆祝活动。这些活动是为了纪念40年前促成穆阿迈尔?卡扎菲上校(Colonel Muammar Gaddafi)上台的那次政变。
令他颇感得意的是,对于某些英国外交官可能都需要挠头的国家,自己却应付得游刃有余。他指的是2008年前往萨哈林岛(即库页岛)参加一家俄罗斯液化天然气工厂的开张仪式。与俄罗斯总统德米特里?梅德韦杰夫(Dmitry Medvedev)的“五分钟会晤”,对说服后者参加20国集团(G20)伦敦峰会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。安德鲁王子表示:“他是位年轻人,毫无应对此类环境的经验……能让他在进门后看到一张熟悉的笑脸,会让事情彻底改观。”
他此番来纽约是为了强调英国企业共雇佣了100万美国人,并主张两国就金融监管进行跨大西洋协作。他表示,“为了金融体系的稳定”,两国金融中心“必须致力于保持步调一致”。
在上次达沃斯会议上,安德鲁王子就大胆断言,伯尼?马多夫(Bernie Madoff)的庞氏骗局“不可能发生在伦敦”,现如今,他再一次对伦敦金融城推崇的“以原则为基础”的监管辩护。在消灭了最后一个面包圈以后,他开始和我讨论自由浮动汇率和保护主义的威胁,并当着我这个金融记者的面,班门弄斧地对银行都如何处置储户的钱进行了追根溯源的解释。
当我们的食物端上来时,我正在询问他的例行公事??每年出访100至120天,有时两天的行程中要挤进16场会议。他一边用叉子切开食物,一边说,关键是要在每一次出访前做足准备工作。他补充道,“这种使命”可能就流淌在他家族的血液中。
“你可以换个角度来看,”他说道。“你对此无能为力,只得随波逐流。你只消把它想象成一条传送带,你是一件行李,而航空公司将尽其所能,让这段旅途尽可能地舒适。这超出了你的掌控范围。那不如坐下来,习惯就好了。”
这是幅令人匪夷所思的画面:英国王子化作一只遗失的手提箱。我问他是否喜欢这份工作,但随即意识到,这个问题在他听来该有多么愚蠢??尽管热爱高尔夫,但他天生就担负着的使命,让他无暇享受工作与生活平衡之类的美好事物。
他迟疑了一会儿才回答,“是??的。有时候,的确令人神经高度紧张,因为如果你是与某位国家元首会谈,就只有我们两个人。谁也指望不上。”
英国王室被称为“公司”,就连王室成员自己也这么说。我问道,这种类比是否准确?职责和策略从一开始就明确吗?
“慈善等事情完全是一种个人选择。我们唯一算得上合作的经历,就是英国王太后(Queen Elizabeth the Queen Mother)和玛格丽特(Margaret)公主去世的时候。有一阵子,什么事都未发生,接着每个人都拿到了一张清单,所有人都坐到一起,‘现在我们必须把这件事安排妥当。'”
“每个人都明白,自己必须拥护女王,无论她做什么,支持什么。实际上,我们都是分公司,有自己的董事会和管理体系。但完全没有明确的指示。”
那你有没有什么接班人计划呢,我问道。他简短的回答显示,我冒犯到了这位王子。“我们只有一种接班人计划。眼下我看不到有谁能够接手,主要原因是他们看到我的工作有多么努力。”
将王室比作公司很有说服力,大约18个月前,公爵的办公室找到普华永道(PwC),试图确定他的特别代表身份创造了多少价值。“我们试图创造一种模型,但我不确定它是否管用。我很乐意宣称,我的帮助价值100亿英镑,或者为英国创造了250个就业岗位,(但有时候)那些公司自己并不知道,”他承认。
一谈到损益账户成本线,他的语气就更加坚决起来。他知道长期以来英国小报一直在花销问题上嘲讽王室。“我没有收取任何公共资金。女王是自掏腰包资助我的办公室的,”他表示。“有一点必须说明,我们拿不到任何报销单。私下里讲,在审计决算之前,都是由我来承担风险,之后我才能领取报酬。可是我分文不取。”
我说道,这么说,你这份工作没有报酬,没有升职空间,也没有希望退休。当我还没有问道,那会是什么在激发他的热情时,一阵大笑打断了我。“答案很简单,这就是我的人生。这就是我所期待的,不是吗?我的出身、我所成长的家庭,决定了我只能如此。所以,在我看来,这种生活状态并无特别之处。对于王室以外的人而言,他们会认为我神经错乱了!但这就是我们的职责。”
他一边表示下一个会面已经迟到20分钟了,一边起身,留下我们支付两份账单。他转向两位秘书说:“回伦敦见。我会起得比你们晚。”在踏上下一段航程、或者说下一条传送带之前,他会先享受一顿鸡蛋和熏肉??无论在世界哪个角落,他的每一顿早餐都是这两样。他的保镖来了,“我们会根据床的舒适程度,还有他们做早餐的水平,lf885.com连发Lianfa,来给不同地方打分,”他说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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哈里?奇普里亚尼(Harry Cipriani)
纽约第五大道
火腿?意大利扁面条,28.95美元
意大利蘑菇烩饭,33.95美元
圣培露矿泉水(大瓶),11.00美元
共计(包括服务费)94.09美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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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德鲁王子的王室年历:“花花王子”的一生
威尔?哈洛威(Will Holloway)编写
1960年 2月19日出生于白金汉宫,女王伊丽莎白二世次子,也是自1857年维多利亚女王(Queen Victoria)幼女比阿特丽斯(Beatrice)出生以来,第一位由英国在位君主所生的子女。
1973-1979年 就读于苏格兰北部的高登斯顿学校(Gordonstoun),与父亲爱丁堡公爵(Duke of Edinburgh)和兄长查尔斯王子(Prince Charles)均为校友。有关他风流韵事的传闻不断,致使小报媒体戏称他为“好色安迪”和“花花王子”。
1979年 决定弃读大学,加入英国皇家海军
1980年 从达特茅斯(Dartmouth)的不列颠皇家海军学院(Britannia Royal Naval College)毕业,随后接受皇家海军的初级飞行培训,lf885.com连发Lianfa。
1981年 爱丁堡公爵为其颁发飞行章,荣获年度最佳飞行员奖
1982年 加入特遣部队,lf885.com连发Lianfa,搭乘“无敌”号航母,参加收复福克兰群岛战争
1983年 结束前线服役,被皇家海军航空兵第820中队指挥官尼戈尔?夏奇?沃德(Nigel “Sharkey” Ward)誉为“一位优秀的飞行员、非常有前途的军官”。因美国影星女友科?斯塔克(Koo Stark)若干年前曾半裸出现在一部电影中,而结束两者的关系。
1986年 7月23日与萨拉?福格森(Sarah Ferguson)在威斯敏斯特教堂结为伉俪,夫妇二人获约克公爵和公爵夫人头衔
1988-1990年 长女比阿特丽斯(Beatrice)出生,两年后,次女欧仁尼(Eugenie)出生
1992年 约克公爵和公爵夫人宣布分居
1996年 双方宣布离婚,但仍保持友好关系,并共享对两个女儿的监护权
2001年 正式从海军退役,就任英国贸易投资总署(International Trade and Investment)特别代表。到处出访的工作让讽刺者为其发明了一个新绰号:“空中飞人安迪”。
2009年 多年的高尔夫练习终于获得回报,据传他的水平足以成为一名职业球手。人们还误传他在自己温莎城堡的花园里修建了一座九洞高尔夫球场。
译者/何黎